今夜，台北飄著雨
簾外雨潺潺，秋意闌珊
台北是個詭秘的城市，秋冬交界總是淫雨霏霏，猶如霧裡看花。街燈的光暈被細碎紛飛的雨粉切割成千萬塊碎片，我盯著它，看得出神。那些飄進瞳孔裡的細微無礙駐足觀看的興致，眨眨眼又是一番澄明。
「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？」
『有吧。』
「是喔，那會在台北還是德國？」
『Who knows?』
零晨兩點半，靜悄無聲的小巷只剩幾盞昏黃的街燈站崗，白天人聲鼎沸的商店早已睡死，徒留角落的便利商店勉強撐開惺忪的眼睛。店員好整以暇地東走走西逛逛，我沉默不語，感受著肩膀上的重量。落地玻璃倒映著你精緻如精靈的臉龐，我看見你眼裡的不捨。
「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有跟你說。」
『嗯。』
「Ich liebe
dich.」[1]
我甩甩頭，視線隨即定格在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，你的身影在腦海揮之不去。店員還是那位戴著黑色粗框眼鏡、左手手臂刻著「Love can conquer everything」的男生。他對上我的視線，咧嘴說了聲「歡迎光臨」，我報以微笑，但沒有進去的意思。
『好久沒看到你耶﹗怎麼今天只剩你一個？』他竟然「忙」裡偷閒跑出來跟我聊天，我被嚇到，指了指便利商店。『反正半夜沒甚麼客人，不礙事。』
「他走了。」一個月了，我說得雲淡風輕，但心房還是隱隱生痛。
『好可惜喔﹗跟你說，我一直很想跟他搭訕，沒見過這麼帥的男生，長得跟精靈一樣。』他尷尬地笑了笑，我狐疑地看著他，『欸……別這樣看我，我不是gay。』
「哈哈，跟你開玩笑啦﹗」和陌生人談起你，竟滋生了淡淡幸福感。「你覺得我們還會再見嗎？」
『相愛的人一定會再見的，這是我的信仰。』他伸出他的左臂，『如果彼此都下定了決心，沒有跨不過的難關。』
叮咚﹗便利商店的自動門緩緩打開，一群滿身酒氣的外國人步履不穩地走進商店，談笑聲足以吵醒附近熟睡的居民。店員比了個手勢便回到工作崗位，原本依偎在窗前的男女靜靜離開，我模擬著他們的步伐緊隨其後。路燈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，疊影重重，卻沒有一個是真實的。
夜幕低垂，風起了，天空開始下起毛毛細雨，他們卻宛如畫中人般安靜地走著來時的路，不為所動。她小心翼翼地把白皙的手放進他溫熱厚實的掌心中，髮絲早已佈滿冰冷的雨霜。此刻穿著背心短褲的她顯得過於清涼，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，他加重了掌心的力度。
『我不想離開，雖然我很想念德國的家人和食物，但我在臺灣過得很開心。』
「你會回來嗎？我可以等你。」我又何嘗不想你留下來？
『我不知道。I have
no idea what will it be in the future. 』你望著遠方想著將來，那片我們都望不見的土地。『你會來德國找我嗎？』
「會吧。」我看著你瞳孔裡的自己，堅定地說：「我會去德國。」
你笑了，那是我見過最滿足的笑容。面對未知的將來，我們沒法許下太多承諾，我們亦不敢給對方任何承諾，於是我們卡在戀人未滿的關係，不敢多走一步。
計程車來了。你放開我的手，一把擁我入懷，用盡生平的力氣把我抱緊，我傾聽著你紊亂的心跳聲。雨連綿不斷地飄著，我卻覺得雨越下越大，睫毛都是雨水打落的痕跡。
『我在德國等你。Ich
liebe dich. 』
你哭了，我也哭了，任我怎樣眨眼也看不清眼前我最愛的你。如果緣份就此中斷，我希望你會記住今夜的一切。我踮起腳尖，閉上眼，吻上你那片薄薄的唇瓣。
今夜，台北飄著雨，我的心也下起雨來。
Ich vermisse
dich, meine Schatz.[2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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